輕揭妳心裡深處的欲求－－談女性情慾自主

輕揭妳心裡深處的欲求－－談女性情慾自主

鄭昱菁

　　記得那天，凌晨五點多，我送她離開我宿舍後，我躺在床上，好似還有她身上遺留下來的菸味。眼睛有點酸，身體更是疲倦，只是我似乎難以入眠：「我剛剛做愛了，跟一個女人，陌生人。」是的，這是我第一次一夜情。心情很複雜，是種種感覺交織而成的，除了對這次對象的種種正面或者是負面的印象外，有種心情特別強烈：我跨過了那一條一直被社會價值觀所束縛的道德界線－－不僅僅是社會價值觀看待一夜情的角度，也是社會價值觀對於女人情慾的那條界線。

　　長久以來，情慾對我來說都有致命的吸引力：第一次接觸情慾，是幼稚園的時候無意間轉到了彩虹頻道。當時，畫面上有兩個女人吸引了我的目光，她們將她們的胸部互碰，表情流露出了很愉悅的樣子，隱約之間，我好似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卻又不是那麼樣的確定……唯一令我確定的是，每一個畫面，都吸引著我的目光。好似知道這是個可能不被大人接受的事情，我總是趁著一個人在房間的時候，偷偷轉到那一台，小心翼翼地觀看。後來，大概在國小中低年級的時候，我發現用水柱沖自己的生殖器官，會有無法言語的感覺，當時並不知道那叫什麼，只是覺得好特別好奇妙，從此以後也就十分喜歡那種感覺。大了一點之後，才知道，那叫做自慰，而那種快感很可能就是俗稱的陰蒂高潮。這兩個階段，探索情慾是我的一個大秘密，我從未跟人說過，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了解這樣的事情似乎不適合拿出來跟父母討論，而且周遭的朋友們也從未提及，我總是覺得，可能一說出來，大家可能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尤其，我又是個女生，一個從小就被父母耳提面命要小心色狼的，女生。

　　到了國中，網際網路流行，也使網路交友在國中生間十分盛行。除了加入各式各樣的家族以外，聊天室是一個認識新朋友的好媒介－－透過了聊天室，認識了一個大我五、六歲的男生，他領著我進入了情慾大門，開啟了情慾對話。我想，他是我情慾啟發的關鍵人物吧──他將我從用水柱刺激生殖器的自慰形式，帶入了用手愛撫甚至用手指、外物進入陰道。我們沒有見過面，甚至到現在都仍未曾見過面，那約一兩年的時間，靠著偶爾的電話聯繫，我們進行著所謂的「電交」，也就是電話性愛。對我來說，那是一個突破，我藉此更了解自己的身體需要什麼，也是第一次向別人分享我的情慾，並且，他並沒有給我任何否定的眼光。現在想想，或許他的本意只是要讓我們雙方的情慾都能達到滿足，但對我來說，這個意義很重大──我其實無須向自己隱瞞情慾，我慢慢地認同了它，並且予以展現。不過，雖然我對於這樣的事情感到滿足，卻依然無法跟我周遭的親朋好友訴說，因為我們的教育，只要跟性有所關聯的，往往都是隱晦的，彷彿把性說出來會褻瀆它的美好，或是相反的，會髒污嘴，況且，人們會怎麼樣看待一個「未成年少女的性」呢？是不是淫蕩的？抱持著這樣的懷疑，以及疑問，我只好把這樣的美好隱藏起來，縱使我覺得人們對於性的想法都有些奇怪，卻也說不出它到底有那些問題。

　　直到了我談了戀愛，和第一任女朋友在兩廂情願下做了愛、主動提及性，到了和第二任女朋友討論要怎麼樣助性，我才主動會將這些問題、心得分享給周遭較為信任的朋友，尤其是我在酷斯拉社的夥伴。主動向他人面對面提及性對那時的我來說，其實還是稍有害羞的，但是當對方認真地回應自己的問題，並且予以討論的時候，才會發現，其實女生對於「性」，都是有所需求的──女生渴望性，也享受性的美好──只是，在我們的社會中總是傳達了女性對於情慾總是「半推半就」、「被動」的形式，以維護女生追求情慾、追求自我可能危及到的父權體制。在和第二任女朋友分手後，我讀了何春蕤教授的「豪爽女人」，裏頭的每一點論點都令我大稱讚揚：我長久以來的問題就被解開了，關於女性的情慾的種種。也就在那時，原本慾望只是悄悄潛伏在心底，就這樣浮出水面，關於我對自身情慾的探索以及追求，有了更明顯的模樣──我想要徵一夜情，我想要試試看，自己對於情慾還有多少地方可以發展，帶著挑戰的意味，所以我在女同志情慾版po了徵姦文，偶爾也會讓女同志UT，聊天室，用著如「我想要」等的暗示綽號，等待跟我有個同樣慾望的女生。

　　在徵一夜情的過程中，發生了有趣的小插曲：有個女生看了我PO在情慾版上的徵姦文，而加入了我，聊著聊著才發現是同個學校，當時我是用另一個MSN帳號作為我的徵姦帳號，但是我的暱稱是用Towel，所以當她說：「妳是浴巾？」我嚇傻了。當下，我傻呼呼地承認，並且還要裝的瀟灑地說：「想試試看，不過希望妳別說出去。」事實上，當下我只是十分害怕這樣的行為會不會因此影響社團的名聲、會不會隔天就傳出酷斯拉社的社長找一夜情之類的……。我跟副社阿宅提及了這件事情，他告訴我：「假若妳認為自己並沒有做錯，那身為性別社團領導人，妳應該告訴別人，這並不是錯。」當下，我被他點醒了：是啊！長久以來，我不是一直覺得疑惑，為什麼人們要壓抑自己的情慾？尤其是為什麼女性的情慾要如此的隱晦，如此的不被看見？難道書上說的，我都遺忘了嗎？

　　有一個問題一直令我不可思議：當一個女生說她昨天和人發生一夜情了，跟一個男生說他昨天和人發生一夜情了，人們會個給他們什麼樣的反應？我想，依循著目前的社會價值觀來說，大部分的人們會對那女生投以驚訝、不可思議，有些時候甚至會出現嫌惡的眼神，而對於男生，這樣的狀況就比較少了。這代表什麼？是性別不平等嗎？我認為，是的，這樣的狀況便是顯露出了性別不平等，並且這樣的不平等是較少人會去關注的。

　　首先，我要說明，我的論點是以女性及男性為論述，我知道現存有第三性及不同的性傾向存在，但在此我以最傳統的兩性為思考的方向，因為這樣比較好傳達我個人的想法。

　　傳統的社會倫理中，女性一直被標上一個需要有「清純」、「賢妻良母」、「忠貞」、「溫文儒雅」、「保有處女貞操」等等的特質，如果有哪一項前述的特質沒有符合，便會被他人投以異樣的眼光。傳統的父權體制之下，除了一般大家熟知的男主外、女主內這樣將女性束縛為家庭主要照顧者的框架之外，還有很多隱含在價值觀中，並較不被他人注意到，甚至已經將所有的性別平等的觀念架設在這之上（舉例來說，有很多保障婦女工作的法律，其實已經建立在婦女為家庭主要照顧者的基礎上了，也因此，雖是看作平等且具保障福利的法律，也其實是以不平等為基礎了）。在這裡，我想要談的便是剛剛提到的，女性情慾的部分。剛才提及的，不論是「忠貞」、「清純」等等的特質，都將女性以一個框架給限制住，這個框架理直氣壯的告訴我們，如果太過彰顯自己的情慾、太過主動、太過積極，將會有牴觸到一個傳統價值中的完美女人的形象，一旦打破這個形象，男人將不會愛妳、珍惜妳，所以我們應該要將「最初的自己」給好好保留，並且要等待妳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出現……。我們日常的生活中也常有類似的東西在時時刻刻的叮嚀著我們：從小到大，不論是父母的耳提面命，甚至是童話故事書，也總是隱約的傳達這樣的訊息，也因此，女孩們成長的時候，聽到跟性、情慾相關的資訊時總是羞澀、驚叫甚至義正嚴詞的說：「那是骯髒的！」，並且，有部分女性還會認為，性其實是要滿足於男性（所以會有假高潮等等）。但事實上，真的是這樣子嗎？情慾真的那麼恐怖，需要如此被女性如此唾棄？性，不是人的本能嗎？性對人類而言不是歡愉的嗎？怎麼會變成了如妖魔鬼怪般的呢？

　　在我讀了何春蕤老師的「豪爽女人」之後，我十分認同她裡面的說法：女性的情慾限制是為了維護整個父權體制。長久以來，大多社會歷經了社會發展，而漸漸以男性為主體，隨之而成為了父系社會，女性在這時候也慢慢的有另一種形象的產生（如，男生在外打獵，女生就要在家負責家務之類的），形象是可以改變的（如，女性開始有出外工作的機會、需求），但是，父權統治者為了要維繫整個父系社會的延續，不讓任何機會促使其瓦解，而慢慢將原先女性的形象，再加以貼上一個又一個的標籤，強化這樣的形象，並予以限制。舉例來說，一個對於自我需求較為明確的女性，她可能會去追逐她所想要的，不論是在情慾或者是工作上，但這樣卻可能會威脅到以男性為主體的社會──除了在工作方面我們知道，男性一般而言認為自己若輸於女性是較為弱者的表現外，女性追求情慾方面更是會讓某部分男性認為會威脅到其的主導性、自尊（一個對於自我情慾需求明確的女性，可能會要求其男性性伴侶，並可能告訴他那些地方不夠好、沒有使她達到性滿足及歡愉，這有可能會讓男性感到威脅，並覺得自己被否定了）。諸如此類的原因，讓這個父權體制的社會加諸種種罪名在主動追求性的女性身上，並且，使女性在一個恐懼性的環境下成長──因為她們總認為，假如在婚前和性扯上任何的關係，她們的名聲將毀了。

　　我檢視我的成長經歷，除了從小不敢說出自己任何的情慾經驗外，我突然想到一個小故事：在我國小時流行的一款少女養成遊戲的攻略書裡頭，有著一些像「情婦」、「sm女王」、「性工作者」等等的結局，當時我看了又驚又喜，有點害羞，但又很興奮的想跟媽媽分享，換來的回應卻是：「這樣我是不是不該讓妳玩這個遊戲？」現在想想，其實那可能也是讓我更無法說出自己的情慾經驗的原因之一吧！小小年紀的我，隱約知道自己的自慰的這項活動應該是跟情慾、性有關的，但是沒有人告訴我，其實這是正常的，而當我好奇地發問的時候，卻換來了一個否定的答案，彷彿是告訴我，那些不可以碰、那些都是錯的。真的是錯的嗎？我現在問著我自己，假若當時媽媽認真的告訴我那些職業的性質、以及傳達一些正確的性知識給我，一切，會不會不一樣呢？或許有人會認為，其實這也不會影響生活啊，妳看妳現在也活得好好的……，但我認為，被壓抑住的情女性慾，也會促使女性不敢自我表現、說出自己的需求、自我認識甚至更愛自己及更認同自己，有些時候，也讓有些初嘗情慾經驗的女性，會被層層罪惡感給包圍。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在我還不敢說出我的自慰經驗的時候，雖然我不覺得我自己這樣很怪，但還是隱隱約約會有不知名的罪惡感；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對於性在某些時候還是有被刻板印象僵化的現象，如我會不敢展現自己的性、對自己的性吸引力沒自信等等。不過，我很慶幸的是，我最後依然是開啟了自己的情慾，啟蒙了一切對於自己性需求的認識。對於和他人分享性的相關經驗我覺得很喜悅，因為性是歡愉的，我認為每一個人都有她的權利去追求這樣的歡愉，尤其是女性，性其實不恐怖，也不是那麼的骯髒，甚至，我覺得性對女性來說是一個美好的禮物。此外，我覺得我能大方地談自己的性，把自己從那種傳統觀念帶給我的罪惡感解放並且能讓我更坦然面對自己的需求（如找一夜情、覺得哪樣的性模式對我來說是愉快且舒服的）。我說，我感到滿足，並且對於更認識自己而感受到美好。

　　所以，女孩們，請輕脫妳的鞋，赤著腳追逐妳內心那炙熱的情慾吧！我想，妳會發現更多妳原本不曾有過的，歡愉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