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27日 星期四

[青性]我的快感,他的恥辱:兼論小雨台鐵公共性事件


[青性]我的快感,他的恥辱:兼論小雨台鐵公共性事件

 
by:拉奇
 
      在14歲時那年,在老師同學眼中,我是個品學兼優「好學生」。然而,發生那件事情後,在他們眼裡我依究是個「好學生」。但其實我知道我不是,我一點都不潔淨,我有污點,因為我對不起那位用身體教導我性知識的同學,在面對師長和那位同學時,我一點都無法坦然。
 
      那天我並不想上體育課,於是在點名後,就打算回教室念書。回教室途中,看到班上一名「壞學生」在廁所裡抽煙,那時心裡升起一股廉價正義感,告訴我我應該要阻止他抽煙。但沒想到訓話不成,反倒被他壓制在廁所間,他把煙硬塞到我嘴裡,並且一時性起要我幫他打手槍。他二話不說,就把自己褲子脫了要我幫他。我不要。後來他說「該不會好學生連打手槍也不會吧?」所以這時就換他拼命脫我褲子而我死命掙扎。最後,抵抗無效,他褪下我曾未褪下的包皮,他一改溫柔地告訴我,洗澡時一定要把包皮翻出來洗,以免會有污垢而引起發炎。我對此感到非常羞愧,因為我連這個身體基礎常識都不知道。最後,他幫了我清理污垢,並把我的陰莖往他嘴裡送去,那一瞬間,我以為我上了天堂。
 
      雖然這個經驗,到最後對我來說還蠻正向的,但對於一個當下沒有同志認同的我,其實感到很不安。在於這個性實踐對我難以想像、並逾越了社會禁忌。但我其實一直知道,我暗地裡渴求且期待它的發生。所以,現在若要我再述說之前曾發生過的故事,我會說,其實我是以一種以拒還迎方式與他互動。在過程裡,我一直裝做我不要、我不喜歡、我抗拒,我只是被迫地接受這些。但當時,我活在同性戀恐懼下,因此我也只能以這種方式面對我的慾望。
 
      然而,沒多久我便從天堂被拉到地獄。英文老師敲了廁所門,並大聲詢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是有人欺負你嗎?」沒多久這個事件就往上呈報,而進入學校輔導和訓導系統裡,媽媽也放下餐廳工作被學校找來。他們反覆詢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因為我的好學生光環,再加上在廁室所呼喊的「不要」都作為證據。於是,師長們從碎片裡拼湊出來的故事便是,一個好學生如何被壞學生(性)霸凌。而我面對詢問時的低頭不語,在他們看來更證明了一切。
 
      但事實上,我知道我無法也沒有述說的故事其實是,當下的我究竟是如何享受其中,同學把我不敢想像的慾望弄假成真。我知道我該為此遭遇感到羞辱,可是它卻帶給我快感。我也知道若在當時我對師長說出這個故事版本的話,我得接受各種性污名加諸在我身上的可能。雖然當時我並沒有太多關於身體與性的知識、經驗,但我都知道什麼才是大家所期許的、並該有的(性)行為。他們反覆逼問:「是不是被欺負了」、「沒有關係可以相信老師」、「說出來老師才可以保護你」。於是在他們逼問下,我直接感受到的是,學校其實是作為社會控制機制,他們一直努力想確認並確保我的潔淨,但這些作為只是更加深我的恥辱。於是,為了顧全面子,在他們面前我只能是被壞學生欺負的好學生。
 
      那麼,如今為什麼我會想述說這個故事?在於今年二月聽到小雨火車事件時,我這個經驗就一直佔據腦子不去。我關注的是,在整個事件裡小雨的主體是如何呈現與轉化。例如,一開始新聞報導提到,小雨其實對自己的行為不以為意,認為這沒有什麼,除了自己喜歡、也享受性外,她認為她的決定也可以替這些可憐男人圓夢,那麼便有何不可呢?但在數日後的新聞報導裡,那個有自信堅決的小雨消失了,甚至最後新聞還報導,小雨其實對自己所做所為感到後悔。我好奇的是,她究竟經歷了什麼過程而讓她有這樣轉變。我認為,當她面對警政系統反反覆覆逼問、家人親情壓力、媒體緊迫盯人曝光恐懼,她個人主體便在這樣過程噤聲了。
 
      小雨被逼問情形,就如同我當初面對師長、母親、同學的追問是一樣的。在質問的背後,其實我都知道他們所預設和期許的答案和戲碼。所以我順應著他們,把自己呈現成是個無辜受害者形象。同樣的,當小雨隻身面對警政系統、報章媒體和家人時,身心靈被迫承受各方壓力。於是,從容不迫且自主的小雨便瞬間變身,而成為性是如何被男人們所掠奪的不幸少女。隨後所表示的種種後悔與抱歉也作為證據,在在都證明她不折不扣就是父權底下的受害者。
 
      在他們眼裡,小雨之前的從容不迫只是出於無知,她並不知道她的性被奴役,並被男人們所掠奪,她也不知道她該為自己的遭遇感到受傷與難過。所以小雨被相關單位收容,也被視為理所當然,在於她被認為她應接受專業協助,好修補掠奪所造成的傷。而許多關心此議題的兒少與婦女團體也以她為警例,自許要肩負起保護兒童與青少年之重責,以避免出現更多像小雨這樣不幸少女,敦促社會該好好整頓性的問題。但這樣的行徑,更只是緊縮多元性實踐的可能。
 
     我知道,或許小雨也有自己沒有辦法對人述說的故事版本,我也很有可能誤讀她的經驗。但從我自己經驗得到的教訓是,青少年的性與慾望是真實存在,我們不該忽略,甚至也不該在不理解情況下,就以一種加害/被害、或是性潔淨角度去框架他們的性。當我們以性潔淨、或是加害/被害的角度去理解時,就愈容易把他們的性視為問題,於是便很容易有股動力想去教化並馴化他們,並也很有可能對他們所表示的性意願與性自主決定加以懷疑。但事實上,我們得理解一個事實就是,長期以來青少年的性就是在這種潔淨化、馴化、社會脈絡被抽空的情況下被理解、被建構,而這才造就青少年的性會是個問題。
 
(臺灣青少年性別文教會教育推廣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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