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無敵好青春》推薦書評─張斯翔

《性別無敵好青春》推薦書評                                                                    張斯翔

性別多元教育的教材與公聽會正舉辦得如火如荼的當兒，這本書（兩冊）出版了。臺灣性別研究與案例之書籍早已不少，這本書的出現當然不會投下什麽震撼彈，但是卻不能被默默忽視。這本書裏我們看到許多年輕的朋友站出來，向讀者訴説著離當下也離現實很近的故事。並不像是網路上流傳的故事，故事的主角都隱藏在網路暱稱之後。這些小朋友，都在記錄了自己人生的作品邊，大方地標註了姓名，讓你可以按照書裏提供的身份，正確地找到這個人。在這性別多元化的征戰中，他們可以說是提供了自己的肉身，以自己的生命故事站在了最前綫。

我來自一個高呼“同性戀不是我們的文化”的國家，我尤愛把馬來西亞刑事法典377條文對於口交與肛交需處以20年監禁和鞭刑的法條掛在嘴邊。從小生長的環境並沒有給我任何的性別資源，千禧年後的網路發達和電腦普及所帶來的爆炸性資源衝擊，是我在那之前想都沒有想過的。父親從小就禁止我流淚，總是以“男孩子不準哭”教訓正要流淚的我，認爲不哭才有男子氣概。看到現在的小孩只要一哭就能呼風喚雨，我常憶起當年，不哭倒好，一哭被父親揍的機率就更高。父親生長的年代，對性別多元幾近無知。偏生他的這個兒子從小不折不扣就是個娘炮。他常擔心我是同性戀，更擔心我會去變性，在他的想法裏，同性戀等同於變性。雖然感覺很矛盾，但在他眼裏似乎只存在所謂純0號娘同志，任何1號都是偽同志。成年後我和他一直保持著一種默契，你不問我不說，我可以在他面前提任何關於男朋友的事，但絕對不會說“男朋友”這三個字。這種鴕鳥心態一直持續到他去世爲止。我記得以前他常說一句話：“等你以後做了人家的爸爸你就知道了”，可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再也沒聼過這句話，在某一個瞬間，父親接受了我不會作別人爸爸的事實。

其實不說生在思想封閉毫無資訊年代的父親，就是我自己，在來臺灣之前，根本不知道異性戀與同性戀之外，還有這麽多的分野。來到臺灣之後投入了性別研究的相關領域，我才像是瞎子開了眼，發現了各種性別“逾距”的能動性，也打破了我腦海中僵化的分野。（而這本書之於讀者，甚且讓投入性別研究已一段時日的我，對非常陌生的“影戀”族群才有了初步的認知。）性別特質的流動在我成長時段的意念裏，從來沒有出現過。被這個社會設定之框架限制住的我，甚且我的同輩抑或後輩們，常常被内化了性別氣質的二元對立，沒辦法認知甚至施行性別氣質的多元化與流動。這兩本書在章節的編排上，跳脫了以往慣用的同性、雙性、多性等等以愛戀對象區分的方法，完全以當下性別多元流動與處境為考量出發點，不論你是什麽戀，這本書重視的是你可能面對到的人事物和問題，也是可能型塑你未來人生樣態的各種轉折磨難，其中章節就包括有跨性別、多元豐富的性別特質、性別與校園社團、青少年同志·生活、青少年同志·家庭、青少年與身體、性別與校園、青少年·生涯、青少年·咨商。本書作者群中有各種戀，但是不論讀者是什麽戀，他們想讓你看到的，是你在作爲不平凡的社會少數時，你可以怎麽樣踏著前人的腳步，走你自己的成長道路。這是非常珍貴的第一手資源，更是可能拯救許多還在成長和認同中的孩子，讓他們除了虛擬的網路世界外，也能在別人真實的人生中覺得自己正在或要走的路並不孤單。

閲讀這本書速度可以很快，内容的文字非常簡單平實。就我個人而言，閲讀的過程讓我憶起自己教高中的那段日子。書裏的文字極像我在學生作文裏看到的調調，那麽接近我所認識的年輕面孔。那樣年輕躍動的孩子，他們會坦蕩蕩的告訴你他們是什麽樣子，一點都不會在文字上矯飾。但是這樣的文字讓人更能看到真誠的内心，也更能代表了他們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最直接的聲音。這並不是一本文學作品，我們不需要求内容寫出《紅樓夢》的情節、《尤利西斯》的語言，這是一本訴説成長的生命經驗，所以使用的只需要是他們最直接的話語。這樣反而令人有親切感，睡前躺在床上翻著翻著，倒像是聽著書裏各位在耳邊呢喃他們的生命，那麽的真切。很多時候太艱深的文字或者太複雜的運動策略和理論架構，會讓想要了解這個族群的人覺得霧裏看花，越看越模糊，反而錯失了許多讓人了解甚且增加運動生力軍的機會。這本書的文字和敍述模式以國高中生的角度出發，只要能夠閲讀就能讀懂，而且一點都不覺得吃力。我認爲這不僅是讓成長中的青少年閲讀，更應該是讓沒時間在數量龐大的相關資訊中截取自己所需的成人，在閒暇時閲讀的讀物。這樣清澈平易的文字，正是所有子輩對父母親和老師說的話，正是發自他們内心最直接的表白。

馬來西亞雖説法律的限定非常嚴苛，宗教所造成的社會輿論霸權較臺灣嚴重數十百倍，可是我認爲最缺乏的還是大量願意站出來，以生命故事讓社會大衆正視與接受性別多元族群的前行者。此前當然也有零星戰士諸如作家兼牧師的歐陽文風，但是這樣的人和故事遠不足以撐起馬來西亞性別多元的旗幟，我們需要的是更多，我們求之若渴。既然馬國生産腺推不出來這麽厚實的性別讀物，那我們就仰賴進口吧！我真摯地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正視如此不凡的生命歷程，籍此解放更多在暗處的壓抑。

如果你想要開始認識多元性別，而你不知道該從哪裏入手，那就是這本了。

By 愛我們的族群同胞勝於一切的張斯翔